设计日课 Vol.002 - 设计发展的驱动力

昨天读了 David Raizman 的《现代设计史》的前言。今天是对前两卷的记录和思考。

第一卷  需求、供给与设计（1700-1800）

第二卷  扩张和品位（1801-1865）

俗话说，读史明智。读完这两卷讨论现代设计发端的历史，才发现过去在做设计工作时遇到的很多问题、争议和反思，其实历史上都发生过类似的进程。当时的困顿迷茫，如果能回到历史中寻找脉络，也许思路就能打开，能从更广阔的视角去看待设计活动和设计的从业者，而不再只是纠结于表面的审美争端。

设计从艺术和制作中分离出来，一定跟当时的社会和经济背景有关。生产和消费涉及复杂的因素，包括新技术、营销、传播、商业竞争等，它们共同成为研究现代设计产生的基础。

现代设计史，如何界定现代？这本书以 18 世纪为起点。

18 世纪初，皇家集中了社会上主要的财富和资源。奢侈的手工艺制品从视觉上强化了与艺术相关的社会声望和政治权力，君主通常会直接投资奢侈品的大规模生产。因皇家需求而兴起的产业，开始出现专业分工。不论是纺织品、瓷器、家具、印刷艺术，专业化生产的效率逐渐提高，产品质量却没有滑坡。这有赖于艺术家和手工艺人长期保持健康的合作关系。

同时，政府也承担着赞助和教育的职责，扶持符合官方审美趣味的作品，设计甚至是拿破仑用于体现治国方略的工具。

查尔斯·勒布朗 《路易十四参观哥布林皇家织造厂》，1663-1675

在整个 18 世纪，生产方式和消费模式并行改革。随着社会新阶层的出现，人们对装饰艺术的兴趣日益增长，将之视为精致生活的衍生品、社会身份的标识。地位上升的中产阶级买主，开始体验和享受商品带来的舒适与便利。专业技术和新的尝试，促使生产实践和审美品位同时达到了更高水平。设计传达了来自修养的感受力，增加了各种产品的价值。在这个过程中，设计师逐渐摆脱制作的过程，更多地考虑销售，或者同生产商协议生产他们的设计。

时髦的设计和产品的多样化，同时满足了消费者的心理需求和社会需求，并刺激了商人、生产者和艺术家的商业尝试。日益膨胀的市场反映了更多样化的品味，而不再由皇家倡导的风尚所主导，设计的专业化和变化似乎也反映了民主化的社会进程。

在大批量的生产中，如何保证产品的质量和一致性是关键问题之一。需求快速增长，生长过程不断变得复杂，让设计有了专业化的必要，包括如何保证设计向产品的转化，在行业的迫切需求和实践中逐渐变得成熟而且重要起来。

18 世纪后半叶，财富增长和流动加快，消费需求弹性增长，已经突破了地理和社会阶层的界限。生产者和商人推动生产技术和劳动力组织形式发生变化，从而确认了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设计和销售所起的作用。19 世纪早期，生产加速扩张，商品和家具市场不断扩大，产品风格开始多样化，以适应不同的需求和品味。人们试图为越来越多样化的消费大众提供一个共通的原则。

在一些行业，设计还肩负着社会性的价值。比如 19 世纪早期的印刷业，开始分化出插画师、漫画家、设计师等职业，为日益发展的广告业、新闻业及其他印刷媒介设计出丰富多样的字体、图像，以努力攫取消费者的兴趣和注意力，或向公众舆论施加影响。

约翰·帕里 《伦敦街景》，1835

另一方面，在民主化进程中，设计继续扮演着重要角色。艺术作为一种知识形式，曾经为富人所独占。直到 19 世纪 60 年代，设计改革大都局限于奢侈品市场，局限于迎合这个市场的生产商。而之后，设计随着阶层发展而能够被许多人所共享。设计支持了知识的传播、技术发展、劳动效率技能的提升，从而让更广泛的民众享受到改善后的人类环境。

在生产和设计的扩张中，设计改革者们认为有必要为设计确定一个普遍标准，在大众文化中贯彻执行，这种标准最为合乎越来越多的消费者的经济、社会和道德利益。可是这也往往受到变化的市场需求的冲击，引申出了更有辩证色彩的问题：到底是良好品味更重要，还是满足消费者自己所理解的需求这种民主自由更重要。

读完历史，不由得感叹互联网行业的设计走过的发展历程，也有不少呼应历史的地方。

资本早期的投入、规模效应产生的影响力和新的商业模式，让行业的分工快速形成，专业化水平不断提高，设计响应新的技术、新的传播渠道、新的消费人群，也开始了快速的迭代。经历了早期的快速发展后，市场和品位日益多元化，为了适应更多样灵活的需求变化，建设设计规范和设计系统变得越来越重要。

设计在这个过程中，也扮演了引导和迎合不同受众需求和审美趣味的角色。设计师既需要真正从人的需求出发，也需要放下自己的一些优越感，去思考专业坚持的审美和形式，如何跟实际的需求和表达去结合。更复杂的是，在自由贸易和自由经济中，消费者购买动机有很多，美与实用的和谐也只是其中之一。

历史告诉我们，在社会变革和社会流动性逐渐加剧的环境中，设计有让待售卖的「信息」和「产品」更吸引人的能力。在不断膨胀的以消费者为主导的经济环境中，设计会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所以在流量竞争日趋激烈的今天，设计很多时候都是攫取消费者的兴趣和注意力，或向公众舆论施加影响的直接工具。

不论在18 世纪现代设计发端的时期，还是进入 2020 年的今天，在任何飞速变革的时代，对于标准的探寻，以及之后在工商业扩张的过程中，对传统价值和权威的侵蚀，都是一种自然趋势。对规则和共性的渴望，对变化和需求的适应，是设计在商业扩张中持续抗衡的两股张力。

历史可能不会告诉我们如何做好手头的设计。但是如何看到更大的图景，在日常工作中感受时代变化的脉搏，应该是每个设计师在设计之外的功课吧。